学者原创04

发布时间:2016-11-15

在这次《李健吾文集》发布会上,我曾谈到自己介入父亲文集的编辑工作,是隔行如隔山,想想看:原子弹爆炸和核潜艇艇入水,和文学有什么关系?隔的简直是喜马拉雅山的雪山高峰。可是,我欣喜,我还是完成了我的那份工作,韩石山的《李健吾传》是我的第一引路人,之外,就是我努力地阅读各方面的评论,也包括手中父亲的文章,一个字:学习。


回想我这一生,似乎就没有断了学习,大学毕业,入了核工业的大门,先是遭到苏联专家的否认,一个在建筑学院学习给排水的怎么懂得化工,怎么能够做三效蒸发的传热面积的计算?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很愚蠢。在大学学过了各种基础课,同属于理工科,有什么不能沟通的?专业课是后来的大学三年级的事。我那时借来了华东化工学院所有的专业书籍,在被拒之门外的时间里,不过半年时间,我死死地阅读化工原理和化工机械,加上放射性基础知识,这时候,我读的就是和将来工作有关的知识,而不是全面开花,半年之后,专家出题蒸发传热计算的题,我按照公式,查表取数,一气呵成。苏联专家撤走,我接下了三效蒸发传热面积的核对。可是,前面学过的民用给排水知识,又帮助了我后来在放射性回路水的复用过程引入了离子交换的技术,最后在三线工程中否决了苏联庞大的三效蒸发,获得了第一届国家科学大会奖。这就是知识的互补。

  

80年代,领导看中了我组织和协调工程设计的能力,把我调到高放废液玻璃固化的专业组。玻璃,完完全全的化工行业,还是独特的行业。于是,我又开始学习。我读了玻璃工学,读了所有已经翻译过来的国外玻璃固化的书籍。半年之后,我开始组织协调国内各家的设备研制和组内各位同志的工程科研,三年时间,罐式玻璃固化的工作基本就绪,只是后来被一时兴起的熔炉连续固化的技术所干扰而使罐式玻璃固化没有实现工程化。但是,这又一次证明,学习使我冲破了山。


86年,我进入了核电领域,而且是和外方合作,我既要了解核电各系统的基本知识,又要理解合同,这个在没有改革开放前完全不明白的工作方式,各方的责任和义务,业主的工作方式。我又一次完全陷入了新的学习,厚厚的几大本合同文件天天放在我的桌上,两个月,我和哑巴一样。但是,这两个月的学习,让我六年受益。我从工程部下的设计分部代理经理到设在巴黎的欧洲队的设计经理的助理,再到生产部的经理助理和协调工程转生产的调试联络经理,在整个过程中,我牢牢掌握着业主的“学习、协助和监督”的责任和每个环节中的分寸,不断地学习,逮住所有的机会,在去法国的各个核电站和不同机构,处理不同问题的机会,学习,理解,反过来,又运用我积累的知识,协助法国工程师们处理有关的难点,又在与中方利益紧密相关的问题中清楚地阐述我们的看法,赢得了他们的理解,然后是问题得到解决。在这些过程中,涉及过方方面面的技术问题,强电(50万开关站)、程控电话、海水大泵、环境放射性检测、实验室的噪音,核电站的保安设施,等等、等等。有时候,我干脆就是请人讲课,我听课,提问,有时候,在参观中听讲解,或者,细致地观察和理解。设想,没有学习,哪来的本事处理如此繁杂的问题,即使在和对方争执的过程,还要清楚地了解对方的意图。这个六年的努力,让我万万没有想到,在法国一位历史家记述法国电力公司在中国的三十年的一本书《同舟共济》中,会把我的一些话放在这这本书的正文开始的第一页上,也就是说,我是被认可的!其实我在自己的单位里真正只是一个无官无职的高级工程师而已。


92年回到我自己的单位,核二院。秦山核电站的设计正好步入施工图设计阶段,我针对这项工程三家合作的特点,运用我在大亚湾核电工程中学到的知识,编写了《施工图设计大纲》和《接口手册》,让所有参与者了解该出什么样的图纸和文件,各个工种之间需要向有关方面,在什么时候提供什么样的设计资料。之后,迎来了法国电力公司技术转让的高峰,我在巴黎的两年,不仅对他们各方面技术的了解,还有他们那带法国口音的英语,我为所有的讲座,国内国外,做了翻译。这些工作,又是一次大好的学习机会。所以,1994年,到了我整六十岁的时候,当院长要求我把秦山二期工程,特别是核岛部分,张罗起来,尽管已经是工地紧催图纸的极为艰难的时候,我觉得我还是得心应手地把远在上海的电力设计院、远在西南成都的核工业第一设计院加上我们核二院内的上十个工种捏在一起,为了一个目标:建成秦山二期自主设计的60万千瓦的双核电机组抢出施工安装所需要的图纸和文件。


这一生,我完全成了杂家,对于各个工种,我当然不是专家,但是,就是毛边,我也必须正确地领悟,正确地组织和协调。有一次,我为工地来的有关电气方面的来文草拟了回复文稿,然后走进电气室,在他们的组长,高级电气工程师面前,请他过目,他对我说,你都是专家了,不会错,我乐了:电气!我可是外行啊!但是得到了专家的认可,我心里当然偷着乐。在后来的六年(我是2000年3月底离开工作岗位,正式退休的)中,我始终和各方面的关系处理得很好,三个院的协调会(特别是由二院设计的主控制室,与三家都紧密相关)都能顺利进行,各工种按计划出图,几十万张图纸啊!我觉得我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学习。会学习,会倾听,也是一种本事,没有足够的知识,是不会学习的。上过大学,基础在那里,不论干什么,就应该都能通过学习,进入角色。


2012年底,我开始介入父亲文集的工作,由理工转文学,父亲的工作又是中国独有的杂,涉及面极宽,小说,戏剧,散文,翻译,中国文学评论,外国文学评论。茫然的我,又只有一个办法:静下心来学习。读过高中,中国的语文的底子就打上了,读的懂,有朋友的引导,有前人做的工作,我快速地入行,终于又迎来了收获。


82岁了!国家认定80岁以上的人就是给与高龄津贴的老人,高龄,是的,但是,我还在学习。核二院看中了我的年龄(理解从1958年建院以来的情况,特别是技术情况)和我打字写作的能力,让我协助编辑核二院的照片册,用照片加文字,说明我国核工业在二院旗下的发展。我又开始埋头学习:前人写过的三大厚本的院史,十册的年鉴,不断地向熟朋友了解当年的情况。2018年1月8日的核二院六十年年庆,我会交差的。


学习,不断地积累,改行,又是积累,目标就是一个:完成我应该完成的工作。学习就是冲破隔行如隔山的钻洞的武器。出了洞,又是一片天,天连着天,一片大地在眼前。


所以,新毕业的大学生们,不要在乎工作是不是对口,只要会学习,什么都能适应。


                                 

作者:李维音,女,1934年9月出生,北京人。研究员级高级工程师。曾任职核工业第二研究设计院。毕业于前苏联列宁格勒建筑工程学院。为了解决我国生产堆回路水的供排水问题,1965年成功地将(中)1500的大型阳、阴、混离子交换技术补救前苏联流程,用直流供水方案保证了第一座反应堆的顺利投产。继后,全面开展了应用离子交换技术取代前苏联蒸发流程的科研工作,1972年在第二座反应堆上实现了反应堆一回路水及燃料元件存放水池水的复用,节省了建设和运行费用,减少了对环境的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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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李维音的科学网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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